黑白黑白灰

世界和平,皆大欢喜。
(部分成年人可观看内容见汤spicytequila1116)

 

演员

当晴子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时,电子钟上猩红的数字显示3:00am。空调排风口上脏到褪色的红绸条正急速抖动。未拉实的窗帘露出一丝细缝,仿佛困倦的睡眼,透出死气沉沉的黑夜。如黑色胶状物般的空气快要停滞了。

恢复意识后,对于睡在100多元的床上的事实又开始让晴子感到不适,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患上洁癖。晴子忍受着违背天性的、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体味和廉价洗涤剂的布料间接接触她的身体,维持醒来的躺姿眺望同样不洁净的天花板。不经意间她用余光瞟到了自己的黑色行李包,生理性的恶心再次涌上喉咙。她决定去厕所。

泛着瓷砖光芒的洗手池底部很快被呕吐物覆盖,水流裹挟着流质咕噜咕噜打着旋儿流入排水口,晴子睁眼盯着,忽然觉得那缺口仿佛一个劣质嘲笑。她闭上眼微喘,有点晕眩。

其实晴子知道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她在自己吓自己。这确实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来到这世上仿佛就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看什么都不顺眼,却无力改变这样的现实,也改变不了这样的自己。晴子痛恨自己迟迟下不去手结束这条生命。这其中最不顺眼的,就是她本人了。

此刻不得不置身于离家几千公里外的廉价旅馆,也成为晴子厌恶自己的又一个理由。

突兀斩断了乏味但也平静的过去,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以及,再也没有川崎这个人的陪伴。

20个小时前是晴子18岁的生日,川崎甚至比她本人还要迫不及待。她们约定在那天翘掉所有的晚自习,骑上川崎的二手摩托车在夜市上飞奔——即使这会使沾满油污的脏水溅到路人裤脚她们也满不在乎。她和她,就这么两个人,从密密集集的烧烤摊和层层叠叠的木炭烟火中风也似地穿梭而过,把一切人和事都抛在突突突的排气管里。

「你啊,总是想太多,」川崎将接近满分的考卷胡乱塞进书包,不急不缓地叙述,「所以要带你去兜兜风才行。」

晴子是听进了这句话的,但那考卷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却总在吸引她的注意力。晴子想,如果她也能轻松拥有那样的分数,或许,也会对这个世界稍微有点善意吧?

其实晴子说不上有多喜欢川崎,只是实在孤单。在外人眼中——甚至晴子在与川崎成为朋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还会偶尔怀疑——川崎与她实在是两个世界的人。老师和家长眼中的优等生,同学眼中开朗元气的少女,川崎一直得心应手地扮演这样的角色。会弹钢琴,也能写得一手好文章,而且与那些书呆子不同,川崎对于人情世故也很通透。与晴子走在一起,人们总是第一眼关注她,再顺便与晴子打声招呼。

晴子看上去是那种令人放心到近乎遗忘的女孩,似乎从来不会生气,也不会怨恨别人,甘愿居于被忽视的角落,还毫无芥蒂地为最耀眼的那群人献上掌声和祝福,尽管她的这点关注也完全微不足道。

但事实是,她俩确实成了形影不离的关系,自从川崎发现也有人喜欢铃真圭子*之后。

不过,仅仅喜欢同一个小众的歌手,在晴子看来,还不足以达到知己的地步,甚至连关系稍好的熟人都算不上。相比较川崎惊讶于看上去沉默乖顺的晴子竟也是同好,晴子对于好学生川崎骨子里有如此桀骜不驯的一面则更为惊讶。在某天晴子试着表达了这层意思后,川崎似是早料到了似的笑笑。

「大概,正因如此,我才特别喜欢晴子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很出色的演员啊。」

从卫生间的天窗上隐隐渗进天光,晴子发现自己已经瘫坐在浴室地板上快一个小时了。冷汗打湿了全身,晴子捂着脸颊,透过指缝看到瓷砖与瓷砖之间的污垢,但她不想起来。

川崎说得没错,她俩确实都是天生的演员。如此相像,就好像另一个自己。

但晴子此前从未想过,原来还有一个人生赢家的版本。

晴子将视线从那张不属于自己的试卷上收回,像平时那样淡淡回应,「好。」

说这句话时,最后一个同学也离开了教室。川崎便停下收拾书包的动作,端详着晴子脸庞,冲她隐晦一笑。晴子不动声色。下一秒川崎俯下身与她亲吻。

如果不是因为川崎喜欢自己,晴子闭着眼睛想,那些异样的心思早就被她发现了。很多时候晴子都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明显。

晴子懊悔自己实在是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

17个小时前,晴子双手紧紧环住川崎的腰以防被颠簸的机车甩下,双肩书包不断撞击她的背部。鼎沸人声如同烧烤架上滋滋作响的烤肉串一样火热,每个人都被这种温暖而热烈的食色氛围所感染,即使浓度不高的清酒都能使他们的脸颊酡红起来。闪烁着暧昧光芒的霓虹灯和夜店门前印着女孩儿们柔软躯体的灯箱彻夜不息,再愤世嫉俗的人,恐怕来到这里也会褪去戾气,好好放纵自己最纯粹的感官欲望。

「喂,晴子!说点什么吧?」川崎透过轰鸣的机车声和嘈杂人声提高音量。晴子能感受到她温热的躯体因为喊话也微微颤动。晴子沉默着,从飞驰的机车上观察那些被酒精和灯光醺得露出奇奇怪怪表情的面庞。

「……比如?」

「比如,随便说点什么吧,就算是无意义的音节也完全没关系。毕竟今天你是寿星啊!」

「……所有能用语言表达的情感,都未到极致。」

尽管晴子的话语快要淹没在喧嚣中,川崎还是准确捕捉到并“噗嗤”一笑,发出那种来自胸腔、低沉而又十分愉悦的嗓音。「那你说说,我对晴子的情感,是到了什么一种地步呢?」

「因为语言发出必要有受众才能显现其意义。正如说话需听众,写文需读者。人就是这么一个需要别人认同才能活下去的脆弱物种。」晴子未搭理川崎的话题,自顾自地说下去,「不然的话,人为什么要演呢?我们都逃不脱这样的束缚。只不过,川崎是个受欢迎的演员,而我,一直在空台演出而已。」

晴子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川崎拐进一条人流较少的小巷,最后在一处黑漆漆的无人的拐角处停下,有只黑猫受惊从破旧垃圾桶尖叫着跳出,三步两步跳上边缘破碎的砖瓦墙逃走了。川崎取下头盔,转身凝视晴子。有些汗湿的刘海黏在她的脑门上。

「那么……你会怨恨我么?」

晴子瞪着川崎,有那么一瞬间她肯定自己瞳孔放大了一圈。但她强压下心脏骤停的异样,弯起嘴角。晴子听见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呢。川崎是我最好、最亲密的人了哟。」

即使身处阴冷昏暗的狭小浴室,晴子也能感知到室外的天空一点一点泛起鱼肚白。对于天亮之后该何去何从,晴子完全没有打算。

浴室门半掩着,晴子透过条状的视野打量着几乎没什么装修的水泥房,最后视线轻轻落在那黑色行李包上。最后晴子下定了决心。如果这世界对于她本来就是一出无人的独角戏,那她也不必去想怎么应付将要遇到的人和事吧。

晴子从冰冷潮湿的地板上起身,准备再睡一觉。

END.

*铃真圭子: 虚构的一个歌手。人设有点类似《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的莉莉周,与一切现实中的人物无关。

后记:这是第一篇纯为了写而写的文章,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所以这篇文章虽然三观不正且全是废话,也是囿于我对“演员”这个梗的理解和十分有限的文笔,才选择这么去写的。“演员”让我第一想到的是双重性,戴着面具的生活,言不由衷,等等。一开始想写关于暗恋同性好朋友的故事,觉得太平淡,于是又开始寻找其他角度。然后,我决定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去骰了,因为说实话自己也很嫌弃这篇挤牙膏一样的东西,连厕所读物都算不上。不过能锻炼文笔我还是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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